【杰宝】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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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如水的冬季日常，复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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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汤上漂的油星像没有根系的水生植物，贴着碗壁绕了一圈。王柳羿提着筷子把这些不相粘连的孤岛从角角落落里挑出来，像在做一场生物实验，几小颗互相包容着变成一大片油花。
店家给的牛腩非常实在，一半露出汤外冒着热气一半在油层下面保温，是阻挡油花继续扩大的岩石。王柳羿耐着性子把最后一颗落单的油星绕过牛肉块和葱花，在即将与大部队汇合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等的久吗？”
筷子一抖，油花被撞散，又撒满整碗面。
“还好，面也刚上呢。”王柳羿说。
桌上的抽纸空了，张星冉跟隔壁桌的客人打了个招呼抽了几张放在桌子中央。
这家面店位于小吃街的入口，天气转凉之后人们都懒得再往里走，拣了一家冒着热气的小馆子钻进去就完事，胃也变得更加包容。
王柳羿出来的还算早，点好了先晾着面等人过来，现在店里都已经坐满了人，大家的聊天声揉在一块，耳朵得费点力气去把店家的叫号信息提取出来。
张星冉搓了搓手，拿勺子舀了了底下的汤浇在面条上，又把辣椒酱拿过来问王柳羿要不要来一点。
王柳羿点点头。
张星冉看了眼他今天穿的衣服：“吃面还穿白色衣服，你也太敢了吧。”
王柳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白色卫衣，又看了眼旁边放着脱下来的白色外套。
“出门随便穿的也没多想……”王柳羿按了按胸口图案的褶皱，“一会得小心点了。”
“要不要拿条围裙？”张星冉问他。
“不用了……”王柳羿看看张星冉碗里的辣椒被搅散之后面汤变成很亮的红色，“这个辣椒看起来很辣啊。”
“是吗，我尝尝。”
张星冉尝了口汤，咽下去以后刚要说话就咳嗽起来。
王柳羿把纸巾给他：“怎么了，很猛吗这个辣酱？”
张星冉拿纸巾捂嘴，手指点着王柳羿的碗让他自己尝尝。
王柳羿也跟着喝了一口汤，油裹着辣椒子在喉咙里玩起了三维弹球。西南地区的辣椒在吸收了阳光和雨露之后，仿佛完成了一场完美的蜕变，从颜色可爱的果子变成了一种后劲十足的“杀伤性武器”。
于是两个人面对着面咳了好一会儿，张星冉先缓过来，一拍桌：“老板来两瓶冰豆奶！”
王柳羿擦着嘴笑：“我俩好像傻逼啊。”
“去掉俩。”张星冉说。
“就不去。”
张星冉要离开上海了，他的俱乐部即将要在北京扎根。
“以后我俩见面的日子得靠手指掰着数了吧。”张星冉吃了口带肥脂的肉连连称赞，“这肉好吃啊！”
“别说得这么伤感，北京多好啊，吃的也多，去了那边也别忘记减肥啊。”王柳羿说，“我感觉你好像又……”
张星冉夹着肉不知道该不该放进嘴里，于是转移话题：“诶，我发现你衣服沾东西了。”
“嗯？”王柳羿低头去看。
“哈哈哈骗你的。”张星冉乘机把肉塞进嘴里，“最后骗你一次呗。”
“……无聊。”
王柳羿曾经在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跟着分享了一波生活经验，俩人吃完面放下筷子，面汤慢慢降温，油从透明变成白色。
王柳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看一眼，又放回去。
“我记得你上回……”
“嗞——”
张星冉看了一眼又亮起来的手机屏幕，王柳羿吃了口店家送的酸萝卜：“上回怎么了？”
“上回我俩不是在……”
“嗞——”
“你回他一下好吧？”张星冉也说不下去了，“怎么比我女朋友的消息来的还频繁。”
王柳羿擦了擦手：“应该没什么事吧……”
点开微信。
“蓝哥你在哪？”
“吃完了吗？”
“地址发个，我找你来了。”
王柳羿莫名其妙地回：“找我干嘛？你不是在网吧吗？”
喻文波今天和哥们去网吧了，难得出了一次门。
“搞完了啊，找你一起回去了。你搞完没？”
“还在搞。”
“地址。”
张星冉把觉得这萝卜可真脆，又酸又脆，嚼得腮帮子疼。
后面还有人在等座，于是两人聊得差不多了之后结账出门。
外面起了雾，好像在渲染离别的气氛。
张星冉来了情绪，张开手臂：“来，兄弟抱一下。”
王柳羿吧手机塞进口袋和他在餐馆面前拥抱。
张星冉拍了拍王柳羿的背，还没等着再说说心里话，街口传来一声“蓝哥”。
喻文波在斑马线的另一端等着车开过去，凭着自己良好的视力看见了对面抱在一块的两个人。
张星冉叹了口气：“行了，以后有事随时找我，什么事都可以。”
“好。”王柳羿点点头，“你怎么回去，打车吗？”
“嗯，已经打好了，我去那边等。”
“那我……”
“不用了。”张星冉朝王柳羿身后扬了扬自己的双下巴，“你俩等会回去也小心点，我先走了。”
“好吧，拜拜。”王柳羿朝他挥了挥手。
喻文波光顾着看人，没看清自己脚下的马路牙子，不小心绊了一跤：“诶哟！”
王柳羿正好转过来接住他的胳膊：“怎么这也能绊一跤。”
喻文波觉得王柳羿穿羽绒服纯粹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壮实一点，但只要用手一捏就知道这里边还是空气的占比更高一些。
于是他趁机捏了两下。
“电脑看久了眼神不太好，理解一下。”喻文波朝他笑了笑，“抱也抱完了，回去了吧？”
“嗯，他打车走了。”王柳羿说，“你刚好在附近呢？”
“那里。”喻文波给他指了个方向。
王柳羿眯着眼睛去看。
喻文波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就你这眼神能看见啥，走了走了，冻死我了。”
“哦。”王柳羿点头，“走回去啊？”
“……”
俩人坐上了喻文波提前打好的车，厚厚的外套使俩人的距离又缩减了一些。喻文波把手塞进口袋，摸到了一把网吧免费赠送的坚果，据说对眼睛好，对头发也好。
“给你。”喻文波把坚果塞进王柳羿的口袋里。
“什么啊？”王柳羿把手心里的东西放在光下看，“坚果啊？”
“嗯。”喻文波闭着眼把头靠在椅背上休息，“网吧送的。”
“嗯。”
喻文波听见身边传来剥壳的声音，忍不住转头勾了下嘴角。
“手。”王柳羿戳了戳他的肩。
喻文波把手心摊开，王柳羿把剥出来的坚果仁放上去。
“你不吃？”喻文波问他。
“吃饱了。”王柳羿说。
“啧……你这胃是有多小。”喻文波把果仁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抓一颗带壳的坚果过来，他没有什么指甲，剥起来费劲，剥完一看这里还带着皮那里坑坑洼洼。
“张嘴。”喻文波把果仁递到王柳羿嘴边。
“我饱了……”
“啊——”
王柳羿转头看看喻文波，咬着果仁吃了。
喻文波又闭了眼转过头去。
两人下车进了楼，等着电梯下行。
喻文波进了电梯以后低头玩手机，王柳羿想电梯里信号又不好，有什么可看的。
对着电梯门映出来的人影起了玩心，把手伸到喻文波的头顶比耶，还偷瞄喻文波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
发现他还看着手机，于是咬着下唇憋笑。
楼层快到了，王柳羿刚打算把手缩回去的时候，喻文波藏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抓住他：“玩得还挺开心啊，嗯？”
“……你发现了啊。”
王柳羿被抓包却不慌，反而很开心。
像一辆车突然失控冲上马路牙子撞坏了消防栓，水柱冲上了天，浇湿了星星，泡软了月亮，撞开两团星云，浮上脸变成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进了房门以后喻文波揉了几下眼睛，王柳羿把脱下来的外套挂进衣柜，转头刚好看见喻文波被揉红的眼角。
“你眼睛怎么红了？”王柳羿问。
“不知道，突然感觉很痒。”
喻文波又要去揉，王柳羿抓住他的手：“我看看。”
王柳羿拿出柜子里的眼药水：“你要不要滴一下？”
“懒得滴。”喻文波把自己的内双都揉成了外双。
“我帮你吧。”王柳羿说，“你坐一下。”
“哦。”喻文波坐在乱糟糟的床沿。
王柳羿刚要上手，又停下：“我去洗个手。”
喻文波又趁机玩了会手机。
“好了。”王柳羿旋开盖子，“你脸抬起来点，我有点看不清，怕戳到你。”
喻文波把脸仰起来对着他。
王柳羿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的眼皮，把眼药水抖了两滴进去：“你先闭一会儿。”
王柳羿拿纸巾把多余的药水洇掉，喻文波在旁边坐下来。
喻文波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变得格外脆弱，像是一颗被剥去外壳的光秃秃的坚果仁，眼角膜变得脆弱，皮肤也变得脆弱。
王柳羿是维生素，是药片，是创可贴，一定要碰一碰，抱一抱，最好贴在一块自己才能好。
喻文波挪着屁股凑过去，胳膊贴上了，膝盖也靠上了，这样很好。
王柳羿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你再睁眼我看看。”
喻文波睁开眼，透过一层水雾看他：“你靠近点啊，这样能看清啥？”
王柳羿站起身把光让出来，去看他的眼睛。
喻文波在王柳羿靠近的时候故意抬起脸，嘴唇蹭到了他的下巴。
“蓝哥，我寻思着你该刮胡子了。”喻文波眨了眨眼。
王柳羿摸着自己的下巴后退一步：“……”
“我不管你了。”
穿了拖鞋就要出去。
喻文波好意提醒：“诶蓝哥，你拖鞋左右是不是穿反了啊？”
“你不懂时尚！”王柳羿别别扭扭地往外走。
喻文波把最后一颗坚果仁放进嘴里嚼碎，转着手里的眼药水瓶玩，忍不住想要笑。
3，2，1。
王柳羿又口不对心地出现在门口：“你今天还是早点睡吧。”
喻文波只靠一只眼的视力也能分辨出王柳羿用手指抠着门框的小动作，脚上的拖鞋早就换回了左右。
他的心又化成了软塌塌的一片。
喻文波总能知道王柳羿在哪里，哪个方向，距离有多远。
就像地球不用看，也知道月亮在那里。
冬天是个适合让情感缓慢发酵的季节，彼此的对话都值得回味好一阵，少年人的感情终于从分叉走到重合，延伸出好长的一片。
像嚼碎一颗坚果，舌尖先是尝到一点苦，最后却是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