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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的生活能像广告里的彩虹糖那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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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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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景瑜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在别人看来可以用“小屁孩”、“熊孩子”等等类似的标签来定义的小学生。
所谓的偏科在他身上开始显露姿态。
在家长的眼中,偏科就是不好,是一种需要被及时纠正过来的疾病。
黄景瑜向他的父母举了无数个例子,哪国名人小时候的某科成绩比他还差劲呢,不还是成了名人吗?
爸爸一拍他的后脑勺,那是名人,人是有天赋的,这都是命。你能保证你命有那么好吗?
黄景瑜踉跄几步,梗着脖子说我偏不信命,说不定我长大以后,你们住的房子,走的路都是我造的呢!
大家都夸张地笑起来,妈妈说诶哟,你还是把唐诗三百首都倒背如流以后再来说这些吧。
黄景瑜懒得理他们,拿着自己的试卷转身出去,啪地一声关上门。
大人们在门后面指指点点,这孩子又赌气。
小区外面过一条马路有一个公园,公园里有许多健身器材还有一个小型游乐区。
游乐区是给孩子们准备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闹鬼的传说。
里面有一架秋千,闹鬼的源头就是这。
起先是在朋友圈里流传的一个视频,黑漆漆的背景,空荡荡的秋千突然自己摇起来,镜头还挺抖,看得人也跟着心慌起来。
这种怪事总是传播得特别快,于是晚上都没什么人来公园了。
黄景瑜坐在秋千上,心里感谢着现代科技给予他这么一点安静的时间。
手里拿着皱巴巴的试卷叹了口气,展开来,看见顶头的那个鲜红的数字,72.
撇撇嘴,也不差嘛,不都及格了么。
可是班上90多分的就十多个了,这样一比,他的名次哗哗地往后掉。
为什么要排名次呢,排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家长签字写已阅呢?
又要被一顿嘲笑。
黄景瑜挠了挠头,觉得真烦。
前几天台风过境下了雨,水泥地面反光的水渍粘着许多颜色不再鲜艳的花瓣。
黄景瑜伸出脚尖把它们一片一片地碾过,破碎又斑驳。
刚想好好看看自己这回的错处,突然觉得背后刮了一阵风,屁股下的秋千开始摇起来。
黄景瑜慌张地扒住两边的绳,哪有风能大到把人连带着秋千一块吹起来的?
“谁?!”
黄景瑜说出话以后才回头看,切。
尹昉在背后笑了笑,走到他旁边的那个空着的秋千上坐下:“干嘛呢中二少年?今天想好怎么拯救地球了么。”
靠,每次都扯着这个笑他,不就是上回语文试卷上的作文被妈妈拿给他看了么!
黄景瑜哼了一声:“不想理你。”
“行呗。”尹昉吓唬他,“那我走了,这儿闹鬼,你知道吧?小心......”
黄景瑜突然停住了,看着尹昉的身后:“你背后有东西。”
“嗯?想骗我。”尹昉没回头,“你还嫩着呢。”
“真有东西,好像在说话。”黄景瑜眯了眯他那视力5.0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说。
尹昉被他慑住了,忍不住回了下头,只看到树影摇摇晃晃。
黄景瑜趁机并拢两只手的食指给他的屁股来了一记千年杀,然后迅速溜走。
尹昉“哎哟”一声捂着屁股转身:“逗我是吧?”
仗着人高腿长,尹昉追上黄景瑜,气喘吁吁地提着他的衣领,眼睛瞥到他手上被捏成一团的试卷,抢过来展开:“我看看——”
黄景瑜立刻回身去抢,尹昉伸长手臂仰着头看见了分数:“72,挺好的嘛,及格了啊,都错哪儿了,哎哎别抢,我给你分析分析啊。”
尹昉一边躲着黄景瑜跳起来抓他手腕的动作,一边眼睛扫过被路灯照亮的勾勾叉叉。
家长口中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像尹昉这样的吧。初高中都是保送的,考试又每次年级前几名,被念叨着都可以背出他的成绩单了。
最重要的是,尹昉从不偏科。
妈妈还想请尹昉有空的时候来教教黄景瑜,被黄景瑜拒绝了,说下回一定考到班级第十五名,妈妈想了想好吧没考到再请也没关系,反正都在一个小区里的,什么话说起来都方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尹昉突然指着一处地方笑起来,“诶哟,你怎么想的,这句诗被你这么一改都没美感了。”
黄景瑜拿过来一瞧,哦原来是欧阳修那一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干嘛。”黄景瑜看着自己写的“乱花飞过秋千去”,有理有据地反驳,“谁知道古代的红还能指花啊。”
“所以叫借代手法嘛。”尹昉蹲下身捏了一片花瓣,“喏,这不是红的么。”
黄景瑜转身在草丛里捏了一片粉色的花瓣:“喏,这不就不是红的了吗。那粉色白色黄色的花瓣都要被写成‘乱红’吗?”
尹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这么较真呢,走,哥带你坐秋千。”
黄景瑜突然才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家就在边上啊。”尹昉推着黄景瑜的肩膀转了个向,指了指一扇窗户,“喏,我房间。”
“切。”黄景瑜耸了下肩把尹昉的手抖下去,往回走。
“家长签字还没签吧。”尹昉在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黄景瑜停下,转头盯着他。
尹昉装模作样地一模口袋:“也不知道我这儿怎么这么刚好有一支笔呢......”
“你想干嘛?”
“没什么,手痒了,想写写字。”尹昉看了看天,“这么晚了,回家写算了。”
黄景瑜在尹昉路过的时候抓住他的衣服下摆:“等会。”
“嗯?”
“咳。”黄景瑜把手里的张卷子递过去,“我爸名字是.......”
“我知道你爸叫什么。”尹昉说,“你不会想让我模仿家长签字吧?”
“........”黄景瑜咬了咬牙,就不该跟他搭话的。
尹昉抓住黄景瑜缩回去的手:“也不是不行,叫声哥来听听。”
黄景瑜拔腿就走,士可杀不可辱。
尹昉扳住他的肩,手伸过去捏住黄景瑜的手腕:“等等啊,不叫哥是吧,也可以,那你推我呗。”
黄景瑜一下一下地推着秋千,看了看手上试卷上的签名,模仿得还挺像。因为妈妈有时候会把自己的试卷给尹昉看,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记住的。不过尹昉有事没事记这些干什么......
“饭吃饱了没啊,就这么点劲儿。”尹昉回头说。
黄景瑜把试卷叠成小方块塞进自己的裤兜,搓了搓手,猛的对着尹昉的背一推。
“诶哟我去。”尹昉摸了摸自己的背,荡出去又荡回来,仰着头对天空说,“你这小孩真够坏的啊。”
黄景瑜不甘示弱:“你这样会带坏小朋友的。”
“那你是小朋友喽?”尹昉的声音忽轻忽重,在风里飘忽不定,落不下脚。
黄景瑜没有说话,抬起头看了看天。
一颗水珠从树叶上滚落,滴在他的眼角。
伸手一摸,那块皮肤凉凉的。
第二天黄景瑜的爸爸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给试卷签名,不过老师好像也没有找他,就问黄景瑜昨天的卷子签名了没。
黄景瑜往嘴里塞着饭,说你早签了。
是吗,爸爸晕晕乎乎地扒了两口饭,最近太忙,可能忘记了。
妈妈给爸爸夹鱼,老黄你多吃点。
然后给黄景瑜舀鱼汤喝,问今天作业怎么样了。
黄景瑜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抹嘴,站起来,拉开椅子,爸爸妈妈我去写作业了。
关上房门,从桌肚里掏出一叠卡片数了数,正好。
最近流行起一款网游,大家都在玩,游戏是要充点卡的,而点卡呢是要去买的。黄景瑜上下学的路上有一家报刊亭,上回准备买书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卖点卡的,于是灵机一动,跟班上的同学们说了一下,又跑去跟老板商量。他每次卖出一张点卡都能赚个一块钱。
自从干起这个代购以后,名气越来越大,从自己班又扩大到附近的几个班,然后慢慢地全学校的同学都知道了。
黄景瑜在偷偷摸摸地赚钱,谁都不知道。
考试嘛,复习也还是要复习的,这个也只是副业罢了。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黄景瑜信心满满地坐在座位上等着各科老师发卷子。
成绩单下来,不多不少,正正好,十五名。
像是提前计算好一样。
黄景瑜拿食指一弹,这下稳了。其实自己想要学好,也不是一件难事么,如果一科偏,那就把别科的成绩提高上来不就得了,正所谓曲线救那什么国嘛。
“黄景瑜,能让我看看这题怎么做的吗?”同桌问。
黄景瑜把自己的卷子移过去。
“诶?”同桌点了点填空题上的一个数字,“你这个好像写错了吧?”
黄景瑜拿出成绩单的时候,妈妈先是一个开心还真是十五名啊,不过这个记号是啥意思啊,咋把你划到下面去了呢?
黄景瑜在心里不知道呵呵谁,是呵呵自己的大方呢还是呵呵第十六名跟他就差了0.5分呢,还是呵呵正义感太强的同桌呢。
就这么一回的阴差阳错,尹昉顺理成章地正式上任,成了黄景瑜的第一位家庭教师。
只是这位家教从资格和身份上跟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不过尹昉在专业知识这一方面还是可以,只是在黄景瑜做完卷子之后伸懒腰的空闲时间找他闲聊。
桌上铺满了卷子,尹昉顺手把纸巾垫着瓜子放进桌肚里,给黄景瑜讲题的时候手一伸想拿一颗,却摸到了一堆小卡片。
掏出来一看:“点卡,嚯,这么多张,你哪来的钱?”
“给我!”
黄景瑜去抢,尹昉把手伸高摆成一个扇形的样子。
“说了我再给你。”
黄景瑜刚想说话,房门被敲响了。
妈妈进来一看,黄景瑜认真地做题,尹昉认真地指导,一番认真学习天天向上的景象。
等妈妈满意地退出去的时候,黄景瑜的手伸进桌肚,压在尹昉的手背上:“赶紧松手。”
“说不说啊你?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黄景瑜又重新握了笔,一边写算式一边不爽地跟尹昉交了个代。
“没想到,你还挺会做生意的嘛。”尹昉松了手,“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泡妹?你们班上最好看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听你妈妈说起过啊。”
“要你管。”
尹昉咬着瓜子一脸坏笑:“就是默认咯?”
黄景瑜刚想说你咋这么烦人,嘴里就被塞了一颗剥好的瓜子仁。
尹昉的生日在八月中旬。
夏天快要过去,秋天要到来的那一个交叉点。
爸爸妈妈商量着要不要买点小礼物送过去,黄景瑜那天跟着同学们去打篮球,顺便分了一下点卡,把账目都对清楚了以后,甩上书包潇洒地回了家,一回家妈妈就催着他洗澡,爸妈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听见。
等到换了衣服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听见爸爸妈妈在厨房间说话。
“你说那个小昉啊,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一下出柜了呢......”
“谁知道啊,诶,对了,下回请个新的家教吧,我看五楼的那个就挺好的,最近还考上教师资格证了。”
“行吧.......”
黄景瑜问:“你们在说什么?”
妈妈回头:“诶,快吃饭啦,你......”
“尹昉怎么了?”
“小孩子,别管这些。”
“他今天不来了吗?”
“妈妈打算给你请新的家教了,五楼那个姐姐,知道吧?我们觉得......”
“你们大人为什么总是说变就变?”黄景瑜说,“是不是我们只有顺着你们的心意才是个好孩子?”
“哎.......”
“尹昉挺好的。”黄景瑜出门的时候甩下一句话,“别给我换。”
黄景瑜找到尹昉的家,拍开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的父母说他刚出去了,黄景瑜顺着空隙看到桌上快要融化的蛋糕,还插着蜡烛。
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黄景瑜伸进裤袋,摸了摸自己里面的的那叠纸币。
走了几家店,只有一家的蛋糕还算好看,黄景瑜掏了钱,拎着那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去找尹昉。
不知不觉地往公园的方向走过去,最近是七月半,晚上的人就更少了。他看见有个人坐在秋千上。
“喂。”黄景瑜拿着蛋糕盒碰了碰尹昉的肩膀,“在干嘛。”
“嗯?”尹昉看到他笑了笑,站起来,“你来干什么,又考砸了?”
“没有......”黄景瑜把那个纸盒递给尹昉,“那什么,生日快乐。”
“啊。”尹昉接过来,“你买给我的?”
嘴里的“废话”两个字迟迟没有跑出来。
“嗯。”
尹昉拆开纸盒,小心翼翼地把蛋糕从里面拿出来,放在秋千上。
插上蜡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机,一根根地点上。
“你怎么有火机?”
“出来的时候顺的。”尹昉双手合十交叉,闭上眼许愿。
天边响雷。
尹昉让黄景瑜跟他一起吹蜡烛,再把它们从奶油中间拔出来收好。
天边落雨。
奶油被雨点打得塌陷下来。
两个人狼狈地端着托盘躲在一个关了门的店铺的屋檐下。
尹昉叉起一块奶油放进嘴里:“这是你用卖点卡赚的那些泡妹钱买的?”
“你才泡妹。”
“我不泡妹。”尹昉说。
黄景瑜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是知道出柜什么意思的,同样也要感谢现代科技。
“突然有点想吃辣条。”尹昉咬着塑料叉子没头没脑地来一句。
“辣条?”黄景瑜看了看附近没有关门的便利店,“我给你去买吧。”
黄景瑜没等尹昉回答就跑进雨里,溅起一串串的小水花打湿了脚腕。
过了一会。
尹昉咬着辣条:“我还是第一次吃辣条味的蛋糕啊。”
黄景瑜吸着气:“我也是。”
尹昉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吃不了辣就别硬吃。”
“我买的,我吃怎么了?”黄景瑜还故意咀嚼得特别用力。
“诶,小屁孩。”尹昉的眼睛看着从面前落下的直线状的雨水。
“干嘛?不许叫我小屁孩。”
“我能不能泡你?”
雨声骤然在鼓膜里开始互相碰撞着越来越响。
“啊?”
“逗你玩呢。”尹昉把黄景瑜手里的辣条抢过来塞进自己的嘴里,递给他一块蛋糕,“吃完就回家吧。”
舌苔上还留着辣味。
操。
黄景瑜在心里骂。
为老不尊。
夏天结束了,秋天也过去了。
黄景瑜在这期间认真学了习,代购的事情也暂时搁在一边。
尹昉不来黄景瑜家里了,黄景瑜就自己去找他,虽然尹昉不经常在家。
花儿都谢了,秋千周围只有枯枝碎叶,还真挺像闹鬼的地点的。
黄景瑜第一次发现尹昉抽烟。
秋千那里突然出现一团烟雾,走过去一看,尹昉蹲在那儿看蚂蚁爬。
黄景瑜蹲在一边皱着眉:“你还抽烟啊?”
“我熏蚂蚁呢。”尹昉吸了一口烟喷出去,自己先抢着咳嗽起来。
黄景瑜嫌弃地啧了一声。
“咳咳,还嫌我。你要不要试试?”
“试就试。”反正他看爸爸经常抽烟,确实好奇很久了。
凑过去吸了一口。
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不是间接接吻啊?
“咳咳咳!”
尹昉看着脖子都通红的黄景瑜:“还笑我!”
黄景瑜只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呛到了而已。
尹昉说他要走了。
黄景瑜问去哪里。
尹昉说他打算去外地学习,他准备考艺考。
黄景瑜问不是高考么?
尹昉要摇头,不太一样的,我呢,以后可是要去台上跳舞的。以后你要看我可是要付钱的,你那些泡妹钱可不够。
黄景瑜说我以后也会赚很多很多钱的。
然后泡很多很多的妹?
滚!
尹昉坐上秋千荡起来,一个上去一个就下来,刚好错开。
再见吧,小屁孩。
尹昉说。
那是黄景瑜在秋天的末尾看到的尹昉,风吹起他的头发,把天空踩在脚下。
快要入冬,天气变得很冷。
黄景瑜期末考了班级第十,刚好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
日常地吃完蛋糕,吹灭蜡烛,拍着手祝贺他又长大一岁。
黄景瑜礼貌地说着谢谢。
回房间把卷子摆出来。
突然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是更多下。
黄景瑜起身拉开窗帘,他看见尹昉在路灯下呵着气朝他招手:“下来!”
出门套了件外套,在妈妈匆忙地问话中来不及找到理由回答,下去却没看到尹昉,路灯下面空荡荡的。
黄景瑜走走停停,又到了那个公园。
秋千上面坐着一个人。
黄景瑜舒了口气,走过去推了一下:“你干嘛......”
那个人突然倒了下去。
“靠,尹昉?”黄景瑜赶紧去看,翻来翻去只是一堆衣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快乐......”尹昉从背后出来,手心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蛋糕,就插了一根蜡烛,风还差点把它吹灭。
“来来来,快许愿。”
黄景瑜看着尹昉有些愣神。
“快啊,等会灭了。”尹昉催他。
黄景瑜赶紧闭上眼,脑子里胡思乱想,尹昉他咋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他还要回去吗还没考完吧?
“许这么久啊。”尹昉问,“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黄景瑜吹灭了蜡烛,四周又沉入黑暗。
照样的秋千会谈。
只是风越来越冷,秋千摇起来的角度也越来越小。
两个人的鼻头冻得红红的,像是雪地里靠鼻子寻找食物的兔子。
“你还回去么?”黄景瑜问。
“回啊,过几天就回了吧。”尹昉说。
“那你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吧......
“我来拿点衣服,不是冷了么。”尹昉拿脚当刹车,转头有点好笑地问,“你不会是以为......”
“以为个屁!”黄景瑜也停下来,“我要回去了。”
“我还没说呢。”尹昉跟在黄景瑜后面走。
“你和你爸妈好了吗?”
他听见黄景瑜闷闷的声音。
“还行吧。”尹昉说,“这事儿他们也管不了。”
“嗯。”
“你也不躲着我啊?”
“躲着你干嘛,你又不是我班主任。”
“哈哈哈哈!”尹昉又笑,“有点意思啊。”
黄景瑜转身盯着他:“尹昉。”
尹昉也跟着严肃起来:“干嘛?”
“你出去以后,怎么笑点变这么低?”
“揍你信不信。”尹昉扬起拳头。
黄景瑜挺起胸:“哼,迟早我会比你长的高,到时候你就等着仰视我吧!”
尹昉勾住黄景瑜的脖子,把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生日快乐啊。”
反正你得比我快乐。
黄景瑜考上一中的时候他听说尹昉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
他的父母也开始对他有所改观了,还经常发一些视频在朋友圈上,黄景瑜给妈妈捣鼓微信的时候看到过。
后来黄景瑜在微博上也看到了尹昉的表演视频,还上了热搜,他偷偷地关注了尹昉的微博。
黄景瑜还是偏科,对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还是没有办法。
他给尹昉的微博发过私信,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从来没有已读两个字出现在气泡框的前面。
后来的升学压力加大,他也经常泡学校的图书馆。
插上蜡烛,又吹灭蜡烛。
黄景瑜都已经高三了。
他忙里偷闲,在桌肚里偷偷摸摸地玩手机的时候发现尹昉加入了一个很有名的舞团,经常在全国跑,晒的全是沿途的一些风景照片,却很少有拍摄者本人的身影。
往前滑,有一天的微博发了一条“生日快乐。”
黄景瑜看了看日期,发现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被突然的一条发现冲昏了头脑,像是一阵洪水卷走了他所有的脑细胞,带着物理公式和化学元素一起不知道流到哪里去。
愣在那里,然后被进来的妈妈没收了手机。
黄景瑜大学毕业了。
他变成了班级里最高的男生,打篮球有他,毕业照的时候还站了C位,把帽子高高地抛起来。
坐在秋千上看到的天空,和抬起头看到的天空,完全不一样。
家附近的马路要准备拓宽了,公园里的一些设施也要拆除了,毕竟这么多年了,有安全隐患的。
黄景瑜还在实习期,看着设计图,说能不能把秋千保留下来,他可以负责设计的。
不就是一架旧的秋千么,据说还闹鬼对不对啊?
留他干嘛?
挪个位子也行。黄景瑜说,一架秋千而已,碍不了马路的事的,而且公园里的其他游乐设施也得动地方。
动工的那天放了鞭炮,炸起来的红色纸片弹到空中,像花瓣,缓缓飘过秋千。
尹昉的舞团全国巡回演出又加了许多场次,终于轮到了这个市。
黄景瑜托朋友抢了一张票,挺前面的。
舞美、音乐、灯光和舞者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黄景瑜站起来鼓掌,尹昉拉着别人的手,朝观众席鞠躬的时候看到了他。
感觉像,但又不敢想。
他只在市里演两场,今天和明天。
黄景瑜看完表演之后沿着路走回去,走到那个翻新了的公园。
新的秋千被移到了树下,没有风,也没有动。
或许鬼嫌太新了自己换了个地方。
黄景瑜坐上去,嗯,承重可以,也没有以前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
秋天的空气开始有点发凉,是带着点冰片的水。
哎,真无聊啊。
黄景瑜打算回家了,今天说好了在爸妈家吃饭的。
脚尖刚落地的时候,秋千突然自己又拔高了角度。
黄景瑜一惊,在空中回过头。
看见了还没来得及卸妆的尹昉。
“你.......”
“果然是你啊。”尹昉笑笑,“我就说嘛,这么帅。”
黄景瑜赶紧从秋千上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那个,跳舞,挺好看的。”
“我知道。”尹昉点点头,“特地买票的?”
“嗯.......”
“早跟我说,我送你,还是正中间的。”尹昉说。
说起这个,黄景瑜就有点委屈,我又没你联系方式......
尹昉捏着绳子摇了摇:“新的秋千?”
“嗯,我设计的。”黄景瑜说。
“真的啊。”尹昉坐下来,“推我。”
黄景瑜伸手推了一把。
风过树梢,带来一片片残留的深红色的树叶。
“再高点儿。”尹昉说。
“自己也不动动。”黄景瑜一边做着苦力一边吐槽。
“跳累了,懒得动。”
黄景瑜插着口袋从旁边看着尹昉晃来晃去:“好玩吗?”
“还行,挺爽的。”
尹昉正享受着风吹的感觉呢,突然黄景瑜站在了秋千的前面,眼看着自己就要撞上去。
尹昉赶紧控制着秋千减速,慌慌张张地从上面下来,没有站稳,掉进黄景瑜的怀里:“你有病啊,突然.......”
一下子被抱紧,鼻子里全是黄景瑜穿着的毛衣绒球的味道。
黄景瑜叹了口气,“微博私信也不回我.......”
“我......”
“尹昉,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说想泡我。”
“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先让我起来,等会粉底沾你衣服了。”尹昉刚抬起头又被黄景瑜按回去,“我靠.......”
“其实我也挺懒的,喜欢一个人就懒得换了.......”黄景瑜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是不是害羞了.....”尹昉闷闷地问。
“要你管。”
“行呗,那我就管管。”
“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啊。”尹昉他了口气,侧着脸在黄景瑜胸口蹭了蹭,反正都脏了,“明天的vip票你要不要。”
“要。”黄景瑜说。
“先松开我.....”尹昉说,“人老了,呼吸系统不太好。”
尹昉特地看了看黄景瑜的脸,嚯,够行的啊,长大了脸皮也厚了。
“还有你的微博私信......”
“回回回,你叫啥,我关注你。”
“嗯,还有微信。”
“给给给,扫码行不?”
“手机号。”
“有有有,你记一下......”
“还有.....”
“还有啥!你一次性说清楚了!”尹昉一根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忙不过来。
“还有你。”黄景瑜吸了吸鼻子。
“好好好。”尹昉犹豫着踮起脚捧起黄景瑜的脸凑上去。
一个女孩蹦蹦跳跳地过来:“哥哥,这个秋千我能玩么?”
尹昉赶紧推开黄景瑜:“玩吧玩吧,这个秋千是这位哥哥做的哈,可厉害了他。”
黄景瑜轻轻地说了一声“怂逼”。
尹昉在身后踹了他一脚。
黄景瑜在尹昉的袖管里找到了他埋在里面的手紧紧握住。
秋千在以前不叫秋千,叫千秋。
秋天在诗句里大多数都是凋敝又忧郁的基调。
在捱过无数个难耐的秋天以后,你总会见到你想见到的人。
然后和他继续度过接下来的无数个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