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杏鲍菇

   

   夜晚的军舰静悄悄，只剩下风拂过海面留下的波纹还在一圈圈向外扩散。一间宿舍里，离熄灯时间还有一会，却漆黑一片，头顶的灯早已被按灭。

    四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开始吗？”一人紧张地开口，其余三人缓缓点头，“啪”，按键按下，众人屏住了呼吸。

     【时间回到5小时前，15:00】

   休假后的队员们断断续续地归队，开始日常的训练，重新熟悉起自己的岗位。自从那次惊心动魄的撤侨活动之后，大家又感受到了和平生活的美好，并且对自己身心的承受能力进行再一次地评估。

   食堂飘散着饭菜的香气，归队后的第一次配合训练完毕的顾顺和李懂搭着伴来觅食。“顾顺！李懂！这有位~”庄羽啃着鸡腿向两人招手，旁边坐着的陆琛赶紧把西蓝花炒肉里的西蓝花挑在庄羽的盘子里。顾顺和李懂在对面坐下，“你俩训练完了？”顾顺拿起碗喝着汤，“嗯”，陆琛拣着肉片吃，“刚休假回来，还算轻松，你俩怎么样？”顾顺瞥了一眼正在挖饭的李懂，“还行吧。”

   庄羽啃完鸡腿，发现自己盘里的西蓝花数量突然增加，又把它们挑出来放到李懂盘里：“唉，我发现我的抗压能力还是太弱了。”李懂一楞，想起顾顺曾在战场上对他说出的那一句“抗压性太差”，把脆脆的西蓝花塞进嘴里狠狠地咬着。

“有了！”庄羽音量突然提高，“咱们晚上看恐怖片吧？”“啊？”陆琛摇头，“我拒绝。”

“为啥？你一个医疗兵还会怕这个？”庄羽不满地看着陆琛，“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我对血腥片倒是无所谓，可恐怖片是心理恐怖啊，承受不来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提高我们的心理抗压能力啊！”庄羽双手作握拳状，把问题抛给李懂：“小懂你说是不是？”李懂正在默默埋头吃菜，冷不丁被庄羽问道，只好把菜咽下去艰难地回答：“我也不参加。”庄羽瞪大眼睛：“不是吧？”又转头问顾顺：“顾顺你呢？”“我随意。”庄羽满意地点点头，又对陆琛和李懂下了定义：“俩怂货。”

   李懂和陆琛对视一眼，无语。

   李懂不是没看过恐怖片，看完之后，晚上闭着眼总会回想起电影里的内容，好几次被自己的脑补吓出汗，从此发誓不再看恐怖片，没有鬼的那种也不行。

  握着军用望远镜注视着远处的红色靶心，正在范围内远远近近地移动着。被冷冽的空气吹动的甲壳类昆虫正晕晕乎乎地向有热源的地方靠近，“啪”撞到李懂的额头上，又向下落在李懂的手指，停顿一下往远处飞去。李懂头一偏，连带着肩膀也一起动了，顾顺停下下压扳机上的手指，“啧，”顾顺的眼睛从瞄准镜里抬起来看着李懂的后背：“晚上看恐怖片，你也来。”

   李懂动动僵硬的手指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弱点，顾顺比他更明白。

第二次食堂会议。

“陆琛同意了，”庄羽期待地看着李懂，“怎么样？小懂来不来。”顾顺偏了头去瞄李懂，李懂只好深吐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好吧。”“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啦，晚上我带电脑来你们宿舍！”庄羽兴奋地抓着陆琛的肩膀摇了摇，陆琛表情痛苦，不知道是怎么被庄羽“愉快”地说动的。

   李懂问：“怎么不请佟莉和石头他们来？”“切，你还不知道他俩么？天天腻腻歪歪的，看了就心烦。”

“正队和副队呢？”“算了吧，俩老年人别把他们吓出心脏病来。”

  庄羽总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也总能说服人。

  总之，今晚的恐怖片观看大会出席人员敲定了，庄羽、陆琛、顾顺、李懂。

   夜晚很快来临，庄羽如约捧着电脑，带着陆琛来顾顺和李懂的宿舍。“我很贴心地为某两人挑选了没有鬼的恐怖片哦。”庄羽熟练地打开电脑，插好充电线，浏览着文件里的各种资源。“快点关灯！”李懂慢吞吞地走过去把灯关了，明亮的宿舍瞬间陷入黑暗。

   眼睛还未适应黑暗，李懂摸索着走过去，摸到一个人的手，慌忙抬起。那手的主人反而往前伸抓住他的手腕，把李懂拖到他的前面坐下，“都准备好了吗？”庄羽问。

   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镜头。影片开始播放，是一部很老的片子。有多老呢，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的黑白片，配着模糊的英文显得有一丝诡异，片名出现：psycho。

   主角是一位有着严重恋母情节的人格分裂患者，也是一位连环杀手。入住旅馆的年轻女郎正在浴帘后方洗澡，庄羽还嘀咕着：“这片还有福利呢。”镜头突然切换，离浴帘越来越近，音乐也变得诡异起来，极为尖锐刺耳的小提琴声一下下响起，揪住了观影者的心。李懂坐在椅子上，没有靠背，习惯性地将身体远离屏幕，却撞上了后面顾顺的胸膛。

   莫名的心安，顾顺没有动，也没有离开，就静静地让李懂靠着。主人公拿着尖刀一下又一下地刺进女主的身体，李懂看着一边慢慢偏过脸，仿佛主人公的那把刀下一秒就会插在他的身上。“怕了？”顾顺在后面轻声说，李懂摇摇头，想坐直身子，给顾顺看看自己也是有看恐怖片的勇气的。陆琛还在那卧槽卧槽地叫着。

   顾顺拉着李懂的上臂没有让他动，电影里的浴池四周一片血腥，在黑白片中，血液失去了颜色变成了黑色的液体，溅在男主脸上，显得更加恐怖。顾顺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李懂上半身还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呼，终于看完了。”影片开始出现演职员表，庄羽退出全屏，电脑发出刺目的光亮。陆琛赶紧过去开了灯，看见李懂还靠在顾顺怀里，便起哄道：“诶哟，看来有人给我垫底了。”李懂赶紧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瞎放什么屁呢，我只是坐久了累了而已。”顾顺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李懂刚刚那会确实怕了，身体僵硬，心跳加速。李懂回过神来觉得口干舌燥，赶紧去倒了杯水喝，“行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庄羽收起他的装备，“明日再战！”

“噗！”李懂刚喝进去的水又喷出来，“咳咳，你说什么？？”

庄羽无辜地眨眨眼，“我觉得今天大家的表现都不错啊？明天我选个更刺激点的，尽情期待！”然后摆摆手拉着陆琛赶紧溜回宿舍。

 

 

李懂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洗澡，然后镜头一转，以一个他人视角正在逐步接近，浴帘上还映出自己的身影。血液飞溅，刀尖淬了血，一刀刀扎在自己的胸口，皮肉翻开来，是黑色的。喊不出声，无力阻挡死亡的进程，像一条蹦上岸的鱼苟延残喘。看不到杀人凶手的样子，像被雾气氤上了脸，没有五官。

   惊醒，右手还抓着胸口，被子也被踢翻在地，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都失去了温度。李懂翻身起床，把被子拿回床上叠好，转身看见顾顺正靠在床背上看他。

   “...早上好。”李懂开口道，因为一晚上的噩梦，喉咙已经过度缺水，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李懂赶紧倒水给自己灌下去，“那水早冷了，再换点热水去。”顾顺说。

李懂点点头，拿着水壶走去开水房。

 

【午休】

食堂每天都会换新的餐后水果，今天的是圣女果，还带着水珠，在灯光照耀下显得特别红艳。

“昨天的电影怎么样？”庄羽咬着圣女果问，“还行吧。”陆琛答道，“毕竟比不上有鬼的那种吓人。”庄羽点点头：“我也觉得还可以”，然后凑近桌面，“所以我今天找的是真正的鬼片，有鬼的那种！”

顾顺正喝着汤补充训练掉的盐分，“你别被电影简介骗了，有时候只是人有精神病而已。”庄羽赶紧摆手：“不是那种劣质的国产片！你们可能听说过的，咒怨，知道吗？”

李懂埋头吃饭，夹菜时候不小心戳破一个圣女果，红色的汁液流出，淌了一盘子。李懂看过那片，小学六年级和院里的姐姐一块看，那个晚上就没睡好过，浑身僵硬地躺在被窝里，仿佛一探出头就能看到女鬼和她的儿子站在床头望着他。

“我看过了”，李懂想把自己赶紧从晚上的聚会中剔除，“晚上就不参与了，我去别人寝室待会就好。”庄羽把圣女果咽下去，“那多好！你可以告诉我们哪里有高能啊！提前预警了。”陆琛也赶紧点头，给李懂的盘子里夹了几块五花肉试图贿赂：“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李懂欲哭无泪，抬头去看顾顺。顾顺往嘴里塞了个圣女果，像正在啃食心脏的恶魔，“我也觉得挺好。”看着李懂笑笑，李懂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晚上】

李懂刚洗完头发，发根还没有全部干透，凉风透过窗缝发出“呜呜”声，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陆琛走过器把窗关更紧一些，“这电影有点长，咱们趁天还不是特别黑赶紧看完吧。”庄羽说，一边浏览着文件夹里的资源，“你这资源都哪找的？”顾顺问，“这能告诉你吗？军事机密。”庄羽找到资源，点开全屏，“快快，李懂！”庄羽催着李懂，李懂不情不愿地慢慢走过来坐下，头上还放着毛巾。

灯被暗灭，黑黢黢的屏幕突然开始播放出画面，令人牙酸的楼梯吱呀声传出来，片名“咒怨”歪歪扭扭地出现。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靠远离屏幕，免得被突然跳出来的鬼脸吓到。“据说特别恐怖，都吓死过人的！”庄羽添油加醋道，陆琛让他赶紧闭嘴。

女主回到家里，电视上正在播出新闻，突然变成黑白的花屏，温婉的女主播的脸变成可怕的鬼脸，关掉电视，躲进被窝。李懂突然从童年阴影中记起这一段，“等会就高能了！”李懂说，“怎么了怎么了”陆琛紧张兮兮地问，“看了就知道了...”李懂默默地扯过头上的毛巾，拉过一点挡在自己的眼前。被窝里的女主突然感觉到异样，往被窝里一看，女鬼惨白的脸赫然出现，随后传来女主的尖叫。“卧槽卧槽”，庄羽吓到了，“这让我晚上怎么睡啊？”庄羽去拉陆琛的手臂：“晚上我跟你睡行吗？”陆琛赶紧甩开：“我看你比鬼还可怕。”庄羽的脸衬着屏幕的光，伴随着女主的惨叫，还是挺渗人的。

李懂头上的毛巾被扯下，顾顺说：“披着毛巾干啥呢，跟个幽灵似的。”李懂把毛巾抓在手里，腹诽道：你懂个屁。

大楼里的公共厕所，警察受到女主的委托前去查看，女主在监控室里看着那层楼的显示器。警察走到了厕所门口，突然不动了，人却在向厕所接近，他的脚踝被一双黑色的手抓着，一步步拖进去。突然画面扭曲，女鬼以诡异的速度在画面的两侧移动着，“快...快来了，”李懂伸手去抓膝盖上的毛巾，却不小心把它拂到了地上，隐没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有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盖在他的眼皮上，带着点夜晚的微凉，是顾顺。李懂突然觉得自己特别丢人，明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却不敢看，“靠啊！”陆琛带着屁股下的椅子一动，大叫着。

手心下方能感受到眼球的转动，怪痒的。顾顺想低头去看李懂的表情，却被李懂抓着自己的手又放了下来，“你看过还怕什么？”顾顺觉得有点好笑，“你管我？”李懂没好气地转头去看屏幕，“我管你啊。”顾顺笑着说。

电影结束，女鬼从嗓子眼里发出的渗人声音还在从电脑的音响里传出，“恶心死了，赶紧关了。”陆琛摸摸自己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怎么感觉今天晚上特别冷啊......”庄羽缩了缩脖子，“我总觉得这电影呆在我的文件夹里也怪吓人的。”然后右键，删除。

“溜了溜了！”庄羽把电脑夹在怀里跑了回去。

【熄灯】

李懂在熄灯的那一刻正在整理内务。把漱口杯和牙刷摆得再整齐一些，“啪”头顶的灯灭了。夜晚的风有些大，顺着缝隙吹进来，身边的门被缓缓吹开，露出黑黢黢的走廊，像个吞噬光明的怪兽。李懂还未适应黑暗，用力闭了一下眼，慢慢走过去把门关好。脑子里却浮现出电影里警察被缓缓拖走的情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摸索着到自己的床上，飞速躺好。被窝还是凉的，没有点人气，伸长的腿突然触到一丝冰凉，李懂突然惊得坐了起来，“靠！”翻开被子一看，是自己之前看的一本书，被无辜地抖落在地上，封皮卷了起来。

“怎么了？”顾顺也坐起了身。

“...没什么，床上有本书没注意看。”李懂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有面子。

“嗯，被窝里啥都能藏呢，鬼不也藏进去了。”顾顺懒懒地靠在床背看李懂手忙脚乱捡书铺被的身影。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李懂骂人了。

“行啊。”顾顺说，“今晚需不需要陪睡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