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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刀是刀是刀!!
李懂死亡。
不能接受的朋友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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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冬季大抵是很冷的。
冬季的内蒙古草原没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绿色牧草,一片枯黄,覆盖着薄薄的雪。
顾顺还在洗漱,灌下一口水,仰着头咕噜咕噜一阵,然后吐到门外。
“哎哟!”小火柴刚好路过,跳着躲开了。
顾顺咬着牙刷看着他笑笑:“早啊。”
小火柴不姓小,他的真名太过复杂,于是顾顺给他起了个绰号。
因为他头很大,身子又细小,妈妈经常给他吃牛羊肉也换不来几斤肉。
学校在教汉语,小火柴能跟着说几句,就是不太标准。
但他还是坚持跟顾顺说汉语。
“妈妈,煮了羊肉还有热的马奶酒。”小火柴抬起脸,脸颊两边飘着一坨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晒的。
“一会就来。”顾顺抬手摸摸小火柴的帽子,毛茸茸的。
来到这片草原已经有好几天了。
队里给他放了假,不想回家,买了张机票,从东南直奔西北,穿了大半个中国。
距离那件事也过去了有几天了。
顾顺拿毛巾用力搓了几下脸,套个外套,戴了帽子,出了蒙古包。
快过年了。
远远地就看见小火柴的爸爸和妈妈,一人拽着一头已经被宰的羊在褪毛。
顾顺用蒙古语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女人很热情地朝屋子里指了指,意思是里面有好吃的。
顾顺打开门,看见小火柴正抱着个碗在喝羊肉汤。
煤炉上煨着汤,咕噜咕噜地冒泡。
顾顺拿着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到小火柴身边一起吃饭。
小火柴还很矮,脚碰不到地面,就在那晃着腿。
“啊。”小火柴突然停下来,朝顾顺张着嘴。
“肉卡牙缝里了?”顾顺伸手往他的嘴里探去。
孩子的牙很小,捻着那丝肉,又塞到嘴里。
小火柴嚼了嚼。
顾顺之前给小火柴讲过《卖火柴的小女孩》。
小火柴问:“为什么要卖我?”
顾顺笑起来,捧着他的脸揉了揉:“那换个名,<卖女孩的小火柴>。”
“我才,不卖小女孩!”小火柴嘴一嘟,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吃完饭身子也热起来。
顾顺走出去,把檐下晒着的肉干上的雪抖了抖。
又去马厩叉了堆草喂马。
然后就坐在门外看天。
小火柴放假了,没事情干,这里别的孩子都比他大,不带他玩。
只好做了顾顺的跟屁虫,还好顾顺不会赶他走。
“你为什么来这里啊?”小火柴问。
手指在还未融化的雪上画太阳,冷风呼啸,顾顺抬手把小火柴的帽子给盖紧。
“因为我想逃跑。”顾顺回答。
晚上,架起柴堆,篝火晚会开始了。
即使裹着厚厚的外套,姑娘们的裙摆还是转成了一朵花。
烤全羊在滋滋地渗油,滴在火焰里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直接拿出匕首割下来,趁热吃,烫嘴也值得。
不带膻味的羊肉被舌头捻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我姐姐,在偷看你。”小火柴偷偷地给顾顺打小报告。
顾顺瞥一眼,女孩红着脸迅速转头去看别处。
小火柴的姐姐可是这一带的小美人儿,姑娘们推搡着把人挤到顾顺面前,顾顺抬起手来示意自己手太油。
姑娘们又笑着跑走。
姐姐抽了张纸巾递给顾顺。
“谢谢。”眼睛弯起来,火光在瞳孔里也燃烧起来,也烧到了姑娘的心里。
顾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是一开始带来的,快抽完了。
许久不抽烟了。
这里的人都抽的是自制的烟,顾顺抽不惯,还是用的自己的。
掏出打火机,拢着风,点燃。
尼古丁能够暂时麻痹神经,拇指在打火机身上缓缓摸过。
这个打火机,曾经点燃过李懂的生日蜡烛。
那天,从食堂拿个蒸鸡蛋糕,就算是奶油蛋糕了。
插一只细细的蜡烛上去。
“啪。”打火机的火舌舔上棉线。
着了。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大家催着李懂许愿。
他腼腆地笑笑,火光将脸映得通红。
闭眼,双手合十。像个虔诚的信徒。
顾顺站在对面,慢慢笑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今后一切都顺遂。
把打火机放回口袋。
食指和中指夹着烟。
小火柴指指烟:“好吃吗?”
“不是吃的。”顾顺笑着弹了他的额头。
抬头,黑夜缀了星,像一匹绸缎。
大家围着篝火唱起歌来。
鱼汤煮好了,这是小火柴妈妈一大早就去市集上买的,据说价格不菲。
有小的鱼刺掉落在汤里。
顾顺被卡了下喉咙。
拿过一碗酒灌下去,还梗着。
随着吞咽的动作,痛感格外清晰。
顾顺突然想到了李懂。
一次吃鱼的时候也不小心卡了喉咙,挖一大勺饭下去。
顾顺问:“下去了吗?”
李懂表情古怪:“还没。”
“怎么鱼刺也不会挑,跟小孩似的。”顾顺那时候还调侃他。
换来人的一记白眼。
如今,这些回忆也变成了一根刺,梗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
能梗着他一辈子。
夜深了,小火柴揉揉眼睛,被爸爸抱回去睡觉。
顾顺也收拾好东西,把水壶放在炉子上等水开。
突然听见一声惊呼。
穿上衣服迅速出门。
“有狼!”小火柴的妈妈瞪着眼睛,惊魂未定。
羊圈的一处缺了口,有点滴的血迹。
“枪。”顾顺朝她伸手。
女人拢了拢外套,赶紧进屋拿了枪出来,抛给顾顺。
顾顺去马厩里牵了匹马,背着枪上了马。
小火柴被这动静吵醒了,出来扒着门框。
“我也要去!”
“去个屁。”顾顺回头骂他。
双腿一夹马肚,马嘶鸣着跑向前去。
夜晚的风很冷,吹得人直头痛。
眼睛睁不开,顾顺低着头看雪地上的血迹。
断断续续,夹着狼的脚印,向前蔓延开去。
顾顺把手伸到背后握住了枪。
前方有一团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
顾顺勒住绳让马停下来,翻下去查看。
羊的眼睛睁着,睫毛上已经覆了层冰花。
内脏被啃食得差不多了,还在冒着热气。
“靠。”顾顺轻骂了一声。
抬头看向远处。
在山坡上,他看见了那只狼。
眼睛泛着光。
一人一狼就这样对视着。
顾顺慢慢地举起枪,这是自制的土枪,这个距离并打不到。
狼没有动,月亮在山后显得很圆。
“嗷呜——”它仰头叫起来。
顾顺把枪放了下去。
小火柴家没了一只羊。
羊圈又被重新翻修,顾顺也来帮忙。
姐姐递木材过来,顾顺接过去,认真地对上。
拿个手绢给顾顺擦汗。
“谢谢。”顾顺说。
姑娘的手一顿,害羞地垂下眼睫:“不用谢。”
小火柴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很快就被自己的姐姐追着打。
吃饭。
摘下风干的肉,切成厚薄均匀的一片片。
在白瓷盘里摆成花的形状,放到锅上蒸熟。
青稞酒从小水壶的嘴里倒在碗里。
大家拿着碗磕在一起,然后一起豪饮。
小火柴不能喝酒,只能喝他的果汁。
偷偷扯扯顾顺的袖子:“我也想喝酒。”
顾顺用筷子蘸了点,递到他嘴边:“好喝么?”
小火柴故作成熟地咂咂嘴:“好喝!”
顾顺笑了:“那你得快点长大啊。”
“我妈妈说,我已经长高啦!”小火柴挺挺胸脯。
“什么时候长到跟我一样高才可以喝酒。”
小火柴撇撇嘴,又颓下去埋头喝果汁。
晚上开始下起雪来。
小火柴在雪里疯跑,仰起头,张嘴接着雪花。
顾顺在一边蹲下来。
“小火柴。”他喊。
小火柴乖乖地跑过来蹲在一边。
“我教你写两个汉字好不好?”
当然好啦,这样他就可以开学跟同学们炫耀了。
立刻点点头。
顾顺在雪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一个笔画少,一个笔画复杂。
“怎么读啊?”小火柴好奇。
“李懂。”顾顺说。
“是什么意思呢?”抱着膝盖看顾顺的侧脸。
“一个名字。”顾顺说,“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的名字。”
“哦哦。”小火柴照着模样在一旁写起来。
笔画歪歪扭扭。
“真丑。”顾顺点评道。
“哼!”
姐姐出门看到俩人还在雪地里蹲着,赶紧喊一声:“来擦脸了!”
“哎!”小火柴起身跑过去。
姐姐用热毛巾给他擦手。
“姐,顾顺哥哥刚刚教我写汉字啦!”小火柴炫耀道。
“什么字啊?”换一只手擦。
“李懂,哥哥说是个人的名字。”小火柴说。
姐姐回头把毛巾重新浸到热水里,搅紧,热水滴在盆子溅出水花。
“那肯定是一位很重要的人。”
小火柴一边用脚脱裤子,一边点点头。
顾顺盯着雪地上的两个李懂看了很久,又叹口气擦掉。
回去睡觉吧。
倒了碗热水喝掉,顾顺把桶里的水拎到门外倒掉。
“咔啦。”
传来木柴倾倒的声音。
顾顺扔下水桶跑去看。
是狼,就是那只狼。顾顺认得它的眼睛。
“操!”
它要跑了。
顾顺赶紧进门拿上枪,牵马,对着被惊动的姐姐说:“有狼!”
姐姐紧张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好再心里默默地祈祷他可以平安归来。
顾顺狠狠地夹着马肚,好像要将心中的那股气都发泄出来似的。
疯了一样。
狼在前面奔跑,他就一直追。
眼睛被雪花刮到,像划了一刀。
呼出来的气通通向身后飘去,雪又下大了。
狼换了个方向,顾顺勒一下绳也跟着转向。
单手给枪上了膛。
马背颠簸,顾顺调整自己的呼吸,慢慢压下背脊。
枪口对准了狼。
“砰!”
开了枪。
子弹落在了狼的脚边。
“啧。”实在不太好控制。
白茫茫的一片雪里,他的眼睛就是瞄准镜。
狼也有点跑累了,速度渐渐慢下来。
马也跑累了,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比雪还要白。
顾顺扣住扳机,枪口不断晃动着。
突然想起了那一天的场景。
炮火轰鸣,他和李懂在一栋楼的楼顶。
通讯器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轰!”有炮弹划过天空的声音。
顾顺立刻收枪:“低头!”
李懂寻找着炮弹的落点,瞳孔瞬间紧缩。
扑过去把顾顺狠狠地推下楼。
“我操!李懂!”顾顺睁大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头上缠了一圈绷带。
“李懂人呢?”他问。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他站在宿舍门口,突然不敢踏进去。
总觉得李懂他还在里面看着科幻小说,或者啃着食堂的红烧排骨。
他转头跑了。
这些日子,就像被关进监狱,并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每一次的回忆都是一次惩罚。
狼的尾巴夹在屁股中间,跑动间带起一团团雪。
这回他不想逃了。
慢慢吐气,食指按下扳机。
狼的胸口出现血花,在雪里溅了一地。
发出一声哀鸣,狼的脚步开始蹒跚起来。
顾顺勒了马,让它慢慢跟在狼的身后。
狼歪歪扭扭地还在跑着,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它要死了。很快。
顾顺的眼睛盯着它,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
狼终于停下来了,它躺在雪里,慢慢地喘气。
顾顺突然想庆祝一下:“李懂......”
反应过来,又紧紧抿住了嘴,那口气又被狠狠地挤回去,挤地五脏六腑都疼。
颤抖地拿出打火机,按了几下没有打出火花。
“操!”狠狠地把它掼在地上。
冷静一下,顾顺下了马,拿起打火机在外套上擦擦,又放回口袋。
他掏出一把匕首。
膝盖跪在狼的身边,看着它的眼睛。
狼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肺部被打穿,一定十分难受。
顾顺抬起手,狼看着他闭上了眼。
“噗!”
刀尖划开皮毛,打断骨骼,准确地刺入心脏。
狼死了。
顾顺翻身躺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里缓缓上升,晨曦在雪面上反射出光芒。
狼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顾顺起身跪坐在雪地里,静静地看太阳完全升起来。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心里默默祈祷。
我有罪。
所以,还请你判处我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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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其实我自己还是挺喜欢这篇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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